誰在行走

 

我記得第一次見到赭衍然是在大三剛剛開學沒多久的課堂上。

 

因為她的姓名實在太特別了，老教授點名時我還特地看了她一眼…竟然是個女生！短短的頭髮，大大的眼睛，看起來蠻活潑的樣子！說不出來到底漂不漂亮，因為她有股氣質，讓她很…特別！她像隻昂首闊步的獅子，自信得耀眼！她穿著淺紫色的上衣，深藍色的牛仔褲，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！她坐在我的旁邊，大喇喇地翻著書本！

我禁不住好奇的小聲問：「喂！赭衍然…妳是哪裡人啊？！名字好…怪！」

她看了看我：「我才覺得妳奇怪呢！叫什麼…"荔荔"，妳家種荔枝啊？！」

 

這一說，我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，害得老教授還瞪了我半天！

這，就是赭衍然，那個又瘋狂又豪爽不羈，讓我剩下的大學生涯充滿了瑰麗的女生！

 

赭衍然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子！

不只是行為上，思想上也很獨特，當然，她絕對不是那種偏激、驕傲又玩世不恭的人，而是那種無可比擬的正義感及"知識份子的責任感"，讓她很不一樣！例如，她會公然對著電影院外的黃牛破口大罵，害我成天擔心她會被人拖到暗巷裡做掉！她也會看著大伙討論著誰和誰在一起，誰和誰背著誰講東講西時，她會嗤之以鼻，冷冷的丟下一句：「關你們什麼事？！」！這就是赭衍然，赭衍然就是赭衍然，赭衍然就是不一樣！

 

所以，在熟識她一段日子後，我乾脆叫她"小瘋子"，因為真的蠻適合她的！她也談了段轟轟烈烈的愛情！我好奇著是那位"奇男子"可以"忍受"她，在神秘了三個月後，我終於看到了男主角----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學生會主席"李毅"！

 

天啊！那個早就名草有主的李毅！

誰不知道他的女朋友就是校花楊千千，誰不知道楊千千的男朋友就是李毅！

 

看到我張大的嘴，赭衍然第一次有點憂傷的看著我：「我知道楊千千的存在，就像楊千千知道我的存在一樣……我完了，妳知道嗎？荔荔！我完了！…我竟然讓自己栽了下去！…李毅沒有欺騙我，他說，楊千千和他早就有問題了，他要我等，等著他和千千分手！」

 

我看著她，我的眼光除了同情，還有著許許多多說不出口的話，她只能看著遠方：「我知道他一定會離開她的，一定會的！」

 

我嘆口氣！愛情是倆個人的事，多了一個人，不只複雜，也可能是悲劇！我沒說什麼，因為我要說的，衍然都知道！那要何必多說呢？！反而，她拍拍我的手背：「別擔心，我會很好的！」

衍然是個多情人，自古多情人就是多受苦的人啊！我擔心的想！可是，他們還是繼續交往著，而校園的八卦裡，依然沒傳出李毅和楊千千分手的消息！就這樣，到了畢業前，我仍可以聽到衍然的嘴裡吐出李毅的名字！

 

我終於忍不住了：「他… 要拖到什麼時候？！我們都要畢業了…他也要當兵了，事情不能一直拖著對不對？對妳對楊千千都不公平，對不對？…衍然，這件事，處理得很不像妳的風格哦…我真不知道怎麼說妳！」她只是搖搖頭，抿著嘴，一句話也不說！而我只能對著沈默的她，拍拍肩牓，代表我說不出的安慰！

 

很快地，我們都畢了業，我順利地在一家電腦公司找到工作，初步入社會的我，像海棉般的學習著一切，有好長的一段時間，我的生活中很少提及"赭衍然"這三個字了！而衍然，也像消失了般，和所有的同學都失去了聯絡！再聽到她的消息，是在畢業後三年的同學會，董筱君拉著我，小聲的對我說：「…妳還記得那個"赭衍然"嗎？那個名字怪怪的女生？！」

 

我驚訝的看著她，赭衍然啊！赭衍然！今天參加同學會最重要的理由就是看看能不能見到她啊！我有多久沒見過她啦？！我興奮的問：「當然記得，當然記得！她好嗎？！我好想念她！」

 

董筱君神秘兮兮的說著：「我就知道妳和她很不錯的…唉！你知道我那個男朋友讀警官大學？！他也畢業了，現在正在XX分局當警官？！…總而言之，前天他告訴我，有個女人叫"赭衍然"，當街拿著菜刀追殺個男的…那個男的結了婚，還有個小孩，妳說怪不怪，那個男的竟然是…」我用顫慄的心接口道：「…李毅！」

董筱君張大了眼，：「妳怎麼知道？！……」她看我沈默半天，接著說：「反正，她當街就被人攔了下來…報警處理！我男朋友就覺得她的名字特別，好像是我的同學才告訴我的！」

我的心，一直沈到底，我那個多情又可愛的同學，怎麼會……這段愛情真的如我之前擔心的，變成了悲劇？！

「…那她呢？她現在呢？」我焦急的問！

「她啊！好像在XX醫院的神精病房治療…詳細的細節，要問我男朋友才知道！」

我再也聽不到周圍的喧囂打鬧，我只聽到衍然握著我的手，對著我說：「…我很好，我會很好的！」

 

 

故事到了這裡，應該到一段落了！我請董筱君幫忙，要了確切的地址，請了假，在同學會的第二天就去看了赭衍然！我看著她木然的表情，枯瘦的身驅，我的淚，不禁滴了下來！那頭昂首闊步的母獅子呢？那個天不怕、地不怕的衍然呢？那個看到黃牛就破口大罵的正義女神呢？那個笑起來比夏日玫瑰更豔麗的赭衍然呢？不論我怎麼呼喚，她都只是木然的望著遠方，就像多年前的那樣！在董筱君男朋友的幫忙下，我終於知道了大概： 李毅並沒有和楊千千分手，反而結了婚------因為楊千千富裕的家庭，可以供給李毅出國深造！可是，他貪心著將衍然留在身邊，要衍然等，要衍然等他回國後，再和她在一起！衍然那個大傻瓜，竟傻傻的等，等他回國，等他們生了孩子，等到他們一家三口要移民美國時，她才清醒，她才憤怒，她才驚覺這一切的付出，只是一場夢而已！

接著，事情變成了這樣！

 

我看到赭伯伯老邁的身驅，餵著她喝水，緩緩地幫她擦拭嘴角流下的水：「醫生說，她可能會一直都這樣了…不知道是好是壞，但，至少，她不會再這麼痛苦了，她不必再等了……」

 

離開醫院後不久，我陸續由董筱君口中知道，李毅真的和楊千千離婚了----因為楊千千打算睜隻眼閉隻眼的事實，上了社會版的新聞！她可以裝作一切如常，可是，她無法忍受別人的眼光！所以，她真的移民了，只有她和她的女兒！

李毅離開了岳父的公司後，大家也都沒了他的消息！

 

 

而赭衍然，我那個令人心疼的、名字怪怪的好同學，也進了療養院休養、治療當中！我還是每個星期抽出一兩個小時去看看她，和她說說當年我們曾說過的笑話，曾上過的課，曾經歷的往事！我真的相信，她有一天會再度抬起她充滿笑意的眸子，大喇喇地翻著書問我：「…妳的名字才奇怪呢！叫什麼…"荔荔"的，妳家種荔枝啊？！」

 

我期待有著這麼一天！